第161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161章
一個剛來城裏不到半年的人，離開這能找到什麽好工作？這無疑是想斷了她的生路，同時還能讓她遠離自己的男人，這一招真絕！
可黃會員沒想明白的是，這個趙麗娟竟是想都不想一口答應下來，甚至還寫了保證書。
這一波操作，讓黃會員懵了。
到了月底，趙麗娟真就收拾行李從這個店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離開了。
大家都不明所以，就連黃建國都覺得不可思議，這個女孩明明才答應自己，會繼續加油好好幹，爭取幫他再多掙點錢，等合適的機會再如入股，一起做大做強。
未來都計劃好了，可怎麽好好地就走了呢？
他滿腹狐疑，卻還是沒有問出口，記得他曾說過，這裏去留隨意，任何人都有離開的權利，他也決然不會斷了別人的前程。
因為趙麗娟是待到月底才走的，所以也沒人懷疑到黃會員頭上來。
日子照常在過，只不過有些沖著趙麗娟來的常客，就再也沒露過面。
好在，店裏還有另外幾個女孩，也能顧著些新客，而剩下的那些女孩，從趙麗娟走後，反而一個個都有翻紅的跡象，收入也比之前高出不少。
那段時間黃會員沒事就往家裏跑，然後用了一個非常憋足的謊言慫恿張強明跟她離了婚。
三個月後，一個震驚業內的消息在漢江炸開了，有家叫清波池的店被查封了，而老板娘涉嫌誘拐女子提供色情服務而被捕入獄，服刑三年。
消息傳回修江只需半日，家裏人也都炸開了鍋。
王秀花年事已高，不太過問家裏事，但是通過大家的神色都能猜出家裏肯定出事了，就像當時張東鄉出事一樣，大家也都是瞞著她。
張強明得知這個消息時，一直在屋子裏痛苦，“這個黃會員怎麽這麽傻啊？我跟她好歹是夫妻一場，她一個人承受這麽多，甚至怕牽連我，還跟我離婚，這下要怎麽辦啊？子坤，你腦子聰明，你要幫幫你阿娘，想辦法救她出來啊！”
張子坤最近店裏生意也不好，一天一兩個客人都沒有，這店隨時都能關門，而他媳婦也沒有去做事，在家帶兩孩子，再加上娘家那邊的兩個娃也要他養，如此一來經濟壓力就更大了。
“你不是跟她離婚了嗎？你管那麽多幹啥，不要找我，我自己也煩得很！”
“你阿娘是怕牽累我們才跟我離婚的，你怎麽能這麽說你自己的阿娘？你這人還有沒有點良心？要不是你阿娘養著我們，你跟你阿姐早就餓死了，你現在竟然埋怨起自己的親娘來，真是養了只白眼狼！”
張強明越想越氣，竟從廚房摸起一把菜刀，直接沖過去就準備砍人。
子坤媳婦將兩孩子護在身後，忙把她們關進臥室，兩小女娃嚇得一直喊娘哇哇大哭。
這一刀並沒砍在人身上，而是將門砍了一個深口。
這下，張子坤徹底怒了，他奪過張強明手中的刀，並狠狠推了他一把，“你是有毛病吧？這扇門不是你買的不用花錢是吧？這麽多年我在家辛苦上班養著你們，你們怎麽還這麽多事？要是嫌日子太好命太長，就去死啊？早點去死！一個個的都不消停！有你們這樣的家人，真是倒了我八輩子黴！”
張子坤坐在客廳掏出一根又一根煙吸個沒完，而張強明嗆咳到幹惡。
因為張強明身體緣故，所以家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，就是家裏不得出現煙味。
哪怕張子坤心頭再煩，也不準在家抽煙，身上有煙味也要等散了才能進屋。
可現在，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。
張強明嗆得血都要咳出來了，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咳過，他一邊咳不停咒罵自家這個白眼狼。
從消息傳回來時，他就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，可還是不死心，給張哆哆撥了電話。
他不敢說是自己的阿娘，只說是一個朋友的家裏人，張哆哆最近都在幫陸子宸做實驗，這件事雖有耳聞，但沒放在心上。
她在電話裏只匆匆說了句，服刑結束就可以出來了，讓在裏頭的人表現好點兒。其他的也沒多說。
張子坤垂頭喪氣將電話扔到一旁，沒來由地想起王秀花曾在黃會員第一次偷豬時說的那句，這人吶，一定要踏實，若是人貪欲太強，將來肯定會出大事的。
果不其然，就真出了大事！
當下，張子坤做了一個決定，帶著媳婦跟孩子去漢江，在監獄附近租個房子陪著坐牢的阿娘。
這也是身為人子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。
“你是瘋了嗎？要去你自己去，你怎麽這麽自私就不為孩子們想想，兩個孩子馬上就要上學，你現在要拖家帶口去一個陌生的地方，一切又要重新開始。你做決定之前能不能為我們母子三個考慮考慮下？還有你那個阿娘，我都不肖說，她是怎麽對我的，你心裏有數！”
想到這兒，李寶玉更是一肚子火，要知道她剛懷孕時，身為婆婆的黃會員壓根就沒管過她，沒給她做過一頓飯，洗過一件衣服，甚至連她生娃，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生的，沒有人關心也沒人伺候月子。
孩子生下來後，更是不聞不問，兩娃從出生到現在，從沒見過她們的阿奶。對孩子來說這個阿奶還不如鄰居，是個徹頭徹腦的陌生人。
可現在，張子坤竟然要為了一個這樣的阿娘不遠千裏攜帶她們過去守著，她做不到！
“你也要跟我鬧是吧？這麽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，還有你娘家那邊每個月要寄兩三千塊錢過去，你跟你前夫的孩子也是我在養著，我張子坤從娶你進門到現在，什麽時候讓你操過心？你要什麽沒給你買？你再看看我們家裏的幾個男人，哪一個不是靠女人養著？你如果執意跟我鬧，那你就自己帶娃在家待著吧！”
兩人因這事僵持了好幾天，最後李寶玉還是妥協了。
沒辦法，不得不妥協，因為她確實需要這個男人去賺錢。
畢竟娘家那邊還有兩個娃兒。
黃會員的這件事給了家裏沈重地打擊，張強明成日在家唉聲嘆氣，而張子坤不日前就帶著媳婦跟孩子去了漢江。
以前他也在漢江待過一段日子，原本想著出人頭地，可像他這種沒文化的混混，想要混出點名堂來，不是一般的難。
混了幾年再加上在感情上一直受挫，不得不回家發展。
在小縣城開個店，一家人也開開心心地過日子，也挺好。
有了孩子的他，也在開始承擔起一個做阿爹的角色，為了孩子再苦再累，他也毫無怨言。
可這兩年小縣城也不好混，這不趁著這次，又去大城市闖闖看，說不定能闖出一番名堂來。
他先是準備租一個屋子，再去給孩子找個學校，然後去找個養活家人的工作。
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。
可這第一件事，就處處碰壁。
現在的漢江比之前更繁榮，房租也比之前貴，跑了兩天路不是價錢貴就是環境差，總之都達不到自己的預期。
一家人就住在小小的旅館，連電扇都沒有，因為有電扇的房子得加錢。
漢江又被稱作火爐城，地表溫度比其他城市要高出一兩度，倆孩子熱得日夜啼哭，還起了一身痱子。
房東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們給趕出去，於是一家人又在烈日下尋找下一個旅館。
李寶玉手上抱一個，身後背一個，腳都唐破了一層皮，走一步就痛得眼淚直流。
想著自己不遠千裏嫁了個這玩意，更是心痛不已。
一路上罵罵咧咧地抱怨個不停。
張子坤這兩天處處碰壁，本就心情不佳，而自己的媳婦並不體諒自己，反而罵個不停，心裏更是惱火。
他怒視著自家媳婦兒，“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？你以為我願意啊，這不是還沒找到房子嗎？有本事你去找啊，你去賺錢啊？一家幾口人都要靠我一個人，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！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，當初也是覺得你人還不錯，要不然誰願意娶帶兩個拖油瓶的女人！”
真話之所以難聽，就是因為它“真”，張子坤這幾句，都是在李寶玉心口撒鹽。
李寶玉楞楞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男人，以前的恩愛跟幸福就就像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，現在夢醒了，她也醒了。
倆孩子本就身子不舒服，被張子坤這麽一吼，都呆住了。
想哭又不敢哭！只是一個勁兒往李寶玉懷裏鉆，極思恐懼地看著張子坤發出嚶嚶的哭聲。
“張子坤，你總算說出了你的心裏話是吧？你早就看我不爽了是吧？你以為我想嫁給你嗎？還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語給騙了，你要是不想過，那就分開，以後我們各走各的！”
這話一出，輪到張子坤楞在當場，“你怎麽能這麽不負責？當著孩子的面兒說這些？你就不怕孩子難過嗎？你好歹也是做娘的人，怎麽能這麽不負責？”
“我說什麽了？你自己呢？要不是你說出那些話，我怎麽可能會這樣？張子坤，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！”
兩人在馬路上吵的不可開交，引得旁人紛紛測目。
最後為了面兒，張子坤只好帶著她們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躲到一家面館門口休息。
“請問你是張子坤嗎？”
這時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走了過來，手上還拿著幾顆棒棒糖跟一袋老冰棍。
張子坤在漢江認識的都是一群年輕混混，哪有什麽老頭，可盯著這老頭看了許久，只覺得有些熟悉，卻又想不起來。
“我是你建國叔啊，你阿娘的事兒。我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，你不要怪我啊？”
黃建國對於這次的事兒，深感自責，他本來打算這個月底就跟黃會員去領證的，哪裏想到現在會落得這個下場。
張子坤遲疑了一會兒，這才想起來，喊了聲叔，安慰著，“叔，這件事跟你沒關系，估計是別人眼紅你們賺了錢，故意陷害你們的，你無需自責！”
才短短幾天，黃建國就老了幾十歲，也難怪張子坤一下沒認出來。
張子坤剛來漢江混的時候，就跟別人打架進了局子，還是黃建國去跟人家簽的協調書事後又在黃建國老家待了十多天。
那時，他年紀小，以為他真只是自己阿娘的朋友，卻沒想過是老相好。
“你們是不是還沒找到住的地方，要不就去我那湊合著住吧，我們一起等你阿娘出來。”
張子坤本想一口答應下來，卻又害怕媳婦生氣，偷偷往旁瞄了兩眼，見李寶玉沒說話，這才答應下來。
總算有個住處了，隨時這個住處又小又擠又潮濕，但比起流露在外頂著烈日，這已經是很舒坦的日子。
這個屋子是黃建國的祖宅，他也是最近才搬回來住，屋子受潮嚴重，墻角都是青苔，稍有不慎就會摔個狗吃屎。
張子坤的小女兒剛學走路，一天要摔好幾次，為此李寶玉每次都是邊哄人邊嘆氣。
日子再難也得過下去，她一直這麽對自己說的，等孩子再大點，再大一點兒，她就出去找個事做。
她要自食其力，絕對不做手心朝下的女人。
張子坤也在黃建國的推薦下去做了一名出租車司機，一個月五千塊錢工資，日子總算開始在慢慢好起來。
每個月一次的探監很快就來了，這天張子坤特意請了一天假，帶著家裏人去看望。
李寶玉本來是不想去的，但轉念一想畢竟人家是張子坤的親娘，又是孩子的阿奶，她也不好把事情做得那麽絕。
就這樣便跟著大家一塊去了。
人雖然去了這麽多，但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見到黃會員，而這第一次的機會，就給了張子坤，其餘人則在外面等著。
“子坤，你來看阿娘了，阿娘見到你，真是太高興了。”
拿著對講機，母子倆隔著玻璃嚎啕大哭。
“阿娘，你受苦了，是兒子沒用，兒子沒辦法保你出來，不過你放心，我帶著媳婦跟孩子來了漢江，我往後每個月都會來看你，我們全家人都在等你出來，你一定要遵紀守法爭取早點釋放。”
“好孩子，你答應幫我一個忙，你建國叔身體不好，你幫阿娘好好照顧他！”
黃會員哽咽道，握著對講話機的手都在劇烈地顫動。
張子坤沒想到自己的阿娘身在獄中，還在惦記著那個半老的男人，心裏越發不是滋味。
在他心裏，雖然張強明再怎麽不好，那也畢竟是自己的親爹，哪是外面的男人能比的？
可現在，他們全家都受了人家的恩惠，自然也不好反駁啥，只好點頭答應。
短短的十幾分鐘相見，然後又將母子二人的世界給隔開了，張子坤從探監室出來，整個人恍恍惚惚，連路都走不穩。
“你阿娘在裏頭怎麽樣？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啊？”
黃建國馬上走過去扶住張子坤詢問著。
阿娘何止是受了苦，人都瘦了一大圈，眼窩都陷了下去。面容如此憔悴，手上還有多處傷疤。
再見到黃會員的那一瞬，他這個猛男險些落淚。
可現在面對自己面前這個男頭發花白的男人，他卻猶豫了，不忍心說出真實情況，只好隨口說道，“她還挺好的，沒受什麽苦，就是瘦了點！”
“這樣啊，瘦點也行，她身子骨不好，又有糖尿病高血壓，說不定受下來，病就都好了！”
“我們回去吧！”
張子坤率先走在前頭，後面跟著兩個女兒，小女兒一蹦一蹦地想要他抱，喊了他好幾句，他都沒聽到。
坐在車上，點燃一根煙，慢吞吞的吐出煙圈，沈思了許久許久。
“你也別太擔心了，你阿娘那麽厲害的一個人，肯定不會讓自己受苦的。”
李寶玉安慰道，張子坤朝他擠出一個笑臉，然後發動了引擎。
黃會員坐牢了，這是不爭的事實，連帶著跟她有關的親人都遭受到非議。
大家茶前飯後談論的話題也越來越大膽兒。
這天程小小帶著張朝陽回了家，屁股剛落座就聽到小區的廣場上就黃會員這個事兒聊得熱火朝天。
“依我看黃會員這麽安分守己的人，肯定做不出這等子違法的事情來，說不定是在外面偷人，被人給打死了。”
期中有人冷冷說道，眼底都是不屑。
“也有這個可能，要知道我們那個村很多人都偷野男人，聽說早些年有個女人偷了一個野男人，被自己家的男人砍了數十刀，險些連命都沒了，後面雖然人救活了，可是這張臉啊就徹底給毀了，十幾道傷疤啊，瘆人得很嘍。”
“你這算啥，我還聽說過一個事情，就是跟外面的野男人把孩子都給生下來了，自己的男人卻還給人家養娃，一家人和和睦睦的，愉快的很。”
“真有這等事？那這女人還是挺厲害的，能瞞過這麽多人，而她家的男人心也真是大，竟然養別人的兒子，這太不可思議了。”
“嘖嘖，你還別說，這種人啊，就應該被拉去浸豬籠，太丟我們女兒的臉了，臭婊子，賤貨！”
幾人聊著聊著就開始罵了起來。
一個罵得比一個狠毒。
每一句都落在程小小心頭，像是在狠狠打她的臉，她頓時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，坐了一會兒抱著張桂鳳的小兒子起身離開。
剛回到家就看到張清華坐在客廳，陪幾個孫子孫女看動畫片。
張清華家的孩子特別多，張端午家兩個，張大鳳家四個，都放在家裏帶，幾個孩子特別吵，就連看個動畫片都能吵得哭聲連連。
“真是沒一個省心的，煩死個人，再鬧就把你們趕出去，不要你們住這裏了。”
別人從外面做事，一回家就有飯吃有茶喝，可自從張朝陽出生後，他就再也沒有這種待遇，張端午跟張大鳳這幾個孩子特別吵事，時刻不消停，可是畢竟是自己的下輩人，張清華也不好過於苛責，所以就只好將孩子們都帶在身邊。
“你可是他們的阿爺，小孩子調皮是難免的，你怎麽能這麽跟孩子們說，你還有沒有良心啊？”
程小小一進門就聽到這一幕，頓時火冒三丈，馬上就吼了起來。
那幾個孩子見有人給自己撐腰，紛紛躲到程小小的身後，一個個跟受了天大委屈哭得更兇。
“阿奶，阿奶，阿爺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？阿爺兇我們了。”
“阿奶，我們不喜歡阿爺，你把阿爺趕出去好不好？”
左一句“阿奶”，右一句“阿奶”，程小小那顆心都快要融化了，她挨個抱了一遍自個兒的孫子孫女，好生安慰了一番。
然後又繼續罵了張清華一頓。
張清華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順，在老家好歹還是個小隊長，多少能撈點油水，可是現在他們全部移民到了縣城，九個村統一管轄，也自然撤銷了隊長一職，沒了這個頭銜，再加上這裏不種田不種地，他便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。
冒著炎熱的天氣出去找事情做，可除了工地其他的活兒壓根就不招人，掙紮再三只好去工地做小時工，那會兒小時工才十塊錢一個小時，每天頂著炎炎烈日，背都被曬脫一層皮，可一想到能賺兩個錢所有的苦都不算苦。
他為了這個家已經竭心盡力了，只是日子還是不如意！
回到家程小小不知去向，幾個孩子又很調皮，他只不過是吼了孩子幾句而已，誰知竟被程小小罵了一通。
試問，他的心裏怎麽可能沒用氣不惱火？
這不從沙發上彈跳而起，直接將程小小抵在墻角處，一拳落在人家的胸口，“你這賤貨，你有本事再說一次，看我今兒不打死你!”
這一拳似乎不解氣，張清華又揮過來一拳，每一拳都耗盡全身的力氣，發洩著自己這十多年來的不甘與不忍，可是不管揮多少下拳頭，依舊滅不掉頭頂上的青青草原。
張清華將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傾瀉而出，毫不顧念絲毫夫妻情分，他只想出了這口惡氣，人在沖動的情況下，很多事情不由自己控制。
程小小只覺胸口沈痛無比，沒辦法呼吸，也沒辦法呼救。
幾個小孩嚇得瑟瑟發抖，一個個用自己弱小的身體護住程小小，可此時的張清華已經上了癮，一腳一個將孩子踢到一旁，尤其是張朝陽連著被踢了兩腳。
“阿爺，你不要再打阿奶了，再打我阿奶就死了！”
幾個孩子哭得不成樣，而程小小已經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，臉色蒼白奄奄一息。
“張清華，你是有病吧？都要打出人命了！”
趕來的是張富財，現在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小區，每天張富財都會抽空見程小小跟孩子一面，雖然今天剛見過，可他心裏頭總覺得隱隱不安，走著走著就來到程小小家樓下，聽到爭吵聲就趕忙上樓，屋內門窗緊閉，張富財在外不停地敲門，也正因此程小小才得以喘息。
“張富財，今兒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，找死！”
張清華生生挨了一拳，心裏滿是怒火，摸起一根板凳就朝張富財砸了過去，要知道這個張富財早些年就是個混子，不知從小到大打過多少次架，這不很輕易就躲了過去，那根凳子狠狠砸在飯桌上，桌面震碎好幾個茶碗。
眼前的情況十分嚴峻，程小小壓根都不敢去勸架，忙抱著幾個孩子往門外沖，誰知這時張清華一個閃現將大門給鎖上，“想跑？門都沒有，程小小張富財你們這對狗男女，這次總算落在我手上了，今天一個都別想跑，我告訴你們，一個都跑不掉！”
“你要做什麽？張清華，我警告你，你可別亂來，還有幾個孩子，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兒上，千萬別幹傻事，不然端午跟大鳳回家得多難過啊！”
程小小跪在地上，雙手死死抱著張清華的大腿，哭著哀求道。
張清華與她夫妻將近三十載，凡事都會順著她，可今日不知是什麽情況，突然性情大改，一腳又一腳踢在程小小身上，“你還好意思提到孩子，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張朝陽是你們這對狗男女生下來的孽種嗎？在你們做出那等子事出來後，就應當想到今日的結果！”
“那大鳳呢，端午呢，他們做錯了什麽？你可是他們的親阿爺啊！”
曾幾何時，當他知道自己的媳婦跟別的野男人的醜聞時，也懷疑其他的孩子並非自己所生，甚至萌發出想去做親子鑒定，可看到端午跟大鳳還有大陽他們幾乎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時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此時他定定地看著那幾個孫子，蜷縮在一團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嘴裏還在喊著，“阿爺，阿爺，你別殺我們，你別殺我們，我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，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！”
心中那個柔軟的地方突然被刺了一下，張清華眼眶瞬間紅了，“孩子們，你們別怪我，我也是沒有辦法！我是真的沒其他辦法了！”
“張清華，你混蛋，你這個混蛋!”
張富財忍著劇痛，朝張清華那邊撲過去，試圖從他手中搶過打火機，可這爭奪之際，打火機反而被丟到了沙發上，瞬間沙發濃煙滾滾燃起大火。
張清華與張富財扭打在一塊兒，而程小小已經虛弱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，幾個孩子嚇得只剩大哭。
很快火勢越燒越大，幸虧路上有人發現不對勁報了警，不然恐怕這一屋子的人沒一個能逃脫。
張清華跟張富財只是吸了大量濃煙，很快就從醫院醒了過來，而程小小重傷之下舍身護住幾個孩子，現在還在搶救室。
搶救室的手術燈一直亮著，張清華坐在門口，滿臉都是愧疚，他當時也是氣不過，才會犯下大錯，卻從沒想過要程小小以及幾個孩子的命。
張大鳳張端午聞訊也從外地趕回來，先是安慰了自己的幾個孩子，這才匆匆趕去醫院。
“阿爹，你是不是瘋了，你覺得阿娘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，你打她一頓出出氣就差不多了，你怎麽能去害我們的孩子呢！”張端午指著張清華的鼻子劈頭蓋臉將他給怒罵一頓。
等張端午罵完，張大鳳又輪了上去，姐妹兩人你罵一句我罵一句，什麽惡毒的話都從嘴裏毫不留情蹦了出來。
張清華也不回嘴，任由兩個女兒責罵，只是默默坐在一旁，一直盯著手術室的燈。
“朝陽弟弟，他怎麽樣了？”張大陽坐到張清華旁邊，滿臉哀傷。
雖然從別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，可在他心裏這個弟弟就跟自己的親弟弟一樣，每次他回家，弟弟都會纏著他請教各種問題，還說過將來要跟他一樣報效祖國，要當一名解放軍。
於是他教人家打拳，小小的年紀卻學的格外認真。
“他跟你阿娘一起在裏面搶救！”
張清華語氣沈重，想起在火光中的那一瞬，要不是張大陽不顧一切沖過來將自己護住，他恐怕會被砸下來的櫃子壓斷脊骨，或許會喪生於那場火海。
更可笑的是自己這條命是自己口中的孽種所救，他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呢？
甚至張大陽被送往醫院時，口中還在喊，“你們快救我阿爹，他暈倒了，先救他！”
“阿爹，你別自責，人已經被送到醫院來了，我們要相信醫生，阿娘跟弟弟肯定會沒事的，你自己要保重身體！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！”
怎麽可能不自責呢？
他不僅僅自責，更是想抽幾個耳光，不對，清醒過來時已經抽過自己了。
這個家差點就散了啊，差點就害死了很多很多人，差點就成了千古罪人，他怎麽能輕易寬恕自己呢？
搶救室的門一直到淩晨三點才打開，好幾個醫生大汗涔涔從裏面走出來，“誰是病人家屬？病人雖然現在過了危險期，但還要在重危病房觀察48小時，有什麽問題隨時喊我們！”
這一場大火，燒掉了程小小與張清華最後一絲情義，全身大面積燒傷，當時的醫療水平畢竟有限，也沒有所謂的植皮技術，程小小臉被徹底燒毀，肋骨也斷了兩根。
在醫院躺了兩個月，雖能正常行走，可再也不覆當年的美貌，從這之後，她活在陰影中，每晚噩夢纏身，醒來就哭，也不出門，也不跟任何人說話，總覺得別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，她也不敢面對任何人。
“阿娘，你別怕，沒事的，不管如何我跟阿爹都會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！”
因為她不跟別人說話，所以一日三餐都是由張朝陽送到房門口，每次張朝陽來送飯，都會跟她說上兩句話，而張朝陽口中的“阿爹”有且只有一個，那就是張清華。
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，甚至一度以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而自卑，他並不想成為那個痞子的孩子，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。
自他懂事起，就再也沒叫過張富財“阿爹”，每次程小小帶他去見張富財時，他都不耐煩的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。
每與張富財見一次，就像一把刀深深將自己刺一次，提醒著自己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。
所以他不想見，可程小小每次都會威脅他，所以他也只能敷衍一下。
現在挺好的，當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終於曝在陽光下，他反而不覺得難堪，反而讓他放松下來。
見不得光又如何呢？他還不是活得好好的！私生子又如何呢？那也罪不至死，不是嗎？
“朝陽，你是不是恨死了阿娘啊？”
“我不恨，我誰也不恨，這是我的命，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，我誰也沒恨過，阿娘，您也別想那麽多，人生沒那麽多過不去的坎，只要活著比一切都重要，我想阿爹也不會怪你的！”
才十五歲的張朝陽，卻像個大人一般沈穩懂事，正如他所言，他沒恨過任何人，能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。
只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不小，走到哪兒都是八卦的中心，那些從村子裏出來的長舌婦，才不會去管一個孩子的心裏承受能力，從不避諱就開始議論，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。
縱使張朝陽做好了各種準備，可每次聽到還是會難過一陣子，漸漸地他也很少出門，整日將自己窩在房間裏，除了吃飯其他時間都在家看書。
張端午跟張大鳳回家待了半個月又出去賺錢了，將幾個孩子一並帶了出去，程小小跟張清華經過此事後，兩人生了嫌隙，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住在一起，於是程小小帶著張朝陽搬去了倉庫，而張清華因為愧疚，每日下了工就去看看他們母子。
反觀張富財，自從見到程小小醜陋不堪的模樣後，就再也沒出現過，當別人議論起此事，他也從不站出來維護他們母子，甚至還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過起沒羞沒臊的同居生活。
“都怪阿娘不好，是阿娘識人不清，被人騙了，錯過了你阿爹這麽好的男人，都是阿娘的錯啊！”
每天程小小都會摟著張朝陽重覆這幾句，而張朝陽也只是安慰幾句，然後就一頭栽進書本中，他記得大哥說過要想改變命運，就只有多讀書，當你能像張哆哆那樣靠著讀書走出去，別人就不敢對你怎樣！
他雖然沒見過張哆哆幾次，可每次聽到張大陽聊到這個女孩時，總是雙眼放光，他相信大哥喜歡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優秀，他也要做一個優秀的人。
可程小小卻不這麽想，反而越來越自卑，覺得連自己的兒子都開始嫌棄自己，很快就抑郁成疾，每天疑神疑鬼說些胡話。
這天，張清華去河裏撈了兩條鯽魚，就往車庫這邊送來，看到程小小坐在鏡子前哭時，心中猛然一抽，“你別老是照鏡子，免得自己難受。”
這個車庫也是張清華當時一起買的，當時張清華想離婚，程小小說什麽都不肯，最後兩人就只好分開生活，便將這個車庫給了程小小。
現在看到程小小這副模樣，他的心中仍有幾分不舍，畢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，為了這個家操持半生孕育三個子女，他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。
“讓你見笑了，現在的我奇醜無比，別人看到都會做噩夢，你沒事就少往這裏跑，免得你吃不下飯！”
程小小自嘲了幾句，挖苦了自己一番，眼底的落寞隨處可見。
“你這說的什麽話，你我畢竟夫婦一場，現在我們還沒離婚呢，等哪天真離了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，我也懶得去看你！”
張清華很自然坐在她對面，端詳著這張臉，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張帶有疤痕不施粉黛的臉，反而更具吸引力，竟一瞬間看呆了。
“今天在這裏吃晚飯嗎？你要是吃晚飯的話，我就去做飯，你要不吃，我們母子就隨便吃兩口！”程小小緊張地詢問著。
期待又害怕。見張清華點頭這才緩了下來。
程小小與趙小惠不同，趙小惠是一個獨立而自強的女人，而她只是一個依附在男人身邊的小女人，如果沒有男人，她就像是孤海裏失去方向的船，不知道未來該去何處。
現在的她臉被毀了，昔日將她視作珍寶的張富財也開始躲著她，她現在的心思反而都放在張清華身上，開始研究菜譜。只要一有時間就會留人家吃晚飯。
而張清華也在這一刻終於享受到家的溫暖，雖然舊事並未徹底放下，但也不排斥。
“好，那就辛苦你炒幾個菜，我也很久沒見到朝陽了，這孩子不知道忙些啥！”
從那之後，張清華依舊不知如何面對張朝陽，所以很少提到，而張朝陽也是如此，所以也很少露面。
今日聽到張清華主動提起，程小小滿臉都是笑容，“這孩子說是要考職業學校，這幾日都將自己鎖在屋子裏看書，我去叫他出來。”
“不妨事，他在看書就讓他好好看書，別吵他！”
張清華忙制止，誰知這時程小小早就去敲門，隨後只見張朝陽滿臉倦容從房間裏走了出來......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一個剛來城裏不到半年的人，離開這能找到什麽好工作？這無疑是想斷了她的生路，同時還能讓她遠離自己的男人，這一招真絕！
可黃會員沒想明白的是，這個趙麗娟竟是想都不想一口答應下來，甚至還寫了保證書。
這一波操作，讓黃會員懵了。
到了月底，趙麗娟真就收拾行李從這個店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離開了。
大家都不明所以，就連黃建國都覺得不可思議，這個女孩明明才答應自己，會繼續加油好好幹，爭取幫他再多掙點錢，等合適的機會再如入股，一起做大做強。
未來都計劃好了，可怎麽好好地就走了呢？
他滿腹狐疑，卻還是沒有問出口，記得他曾說過，這裏去留隨意，任何人都有離開的權利，他也決然不會斷了別人的前程。
因為趙麗娟是待到月底才走的，所以也沒人懷疑到黃會員頭上來。
日子照常在過，只不過有些沖著趙麗娟來的常客，就再也沒露過面。
好在，店裏還有另外幾個女孩，也能顧著些新客，而剩下的那些女孩，從趙麗娟走後，反而一個個都有翻紅的跡象，收入也比之前高出不少。
那段時間黃會員沒事就往家裏跑，然後用了一個非常憋足的謊言慫恿張強明跟她離了婚。
三個月後，一個震驚業內的消息在漢江炸開了，有家叫清波池的店被查封了，而老板娘涉嫌誘拐女子提供色情服務而被捕入獄，服刑三年。
消息傳回修江只需半日，家裏人也都炸開了鍋。
王秀花年事已高，不太過問家裏事，但是通過大家的神色都能猜出家裏肯定出事了，就像當時張東鄉出事一樣，大家也都是瞞著她。
張強明得知這個消息時，一直在屋子裏痛苦，“這個黃會員怎麽這麽傻啊？我跟她好歹是夫妻一場，她一個人承受這麽多，甚至怕牽連我，還跟我離婚，這下要怎麽辦啊？子坤，你腦子聰明，你要幫幫你阿娘，想辦法救她出來啊！”
張子坤最近店裏生意也不好，一天一兩個客人都沒有，這店隨時都能關門，而他媳婦也沒有去做事，在家帶兩孩子，再加上娘家那邊的兩個娃也要他養，如此一來經濟壓力就更大了。
“你不是跟她離婚了嗎？你管那麽多幹啥，不要找我，我自己也煩得很！”
“你阿娘是怕牽累我們才跟我離婚的，你怎麽能這麽說你自己的阿娘？你這人還有沒有點良心？要不是你阿娘養著我們，你跟你阿姐早就餓死了，你現在竟然埋怨起自己的親娘來，真是養了只白眼狼！”
張強明越想越氣，竟從廚房摸起一把菜刀，直接沖過去就準備砍人。
子坤媳婦將兩孩子護在身後，忙把她們關進臥室，兩小女娃嚇得一直喊娘哇哇大哭。
這一刀並沒砍在人身上，而是將門砍了一個深口。
這下，張子坤徹底怒了，他奪過張強明手中的刀，並狠狠推了他一把，“你是有毛病吧？這扇門不是你買的不用花錢是吧？這麽多年我在家辛苦上班養著你們，你們怎麽還這麽多事？要是嫌日子太好命太長，就去死啊？早點去死！一個個的都不消停！有你們這樣的家人，真是倒了我八輩子黴！”
張子坤坐在客廳掏出一根又一根煙吸個沒完，而張強明嗆咳到幹惡。
因為張強明身體緣故，所以家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，就是家裏不得出現煙味。
哪怕張子坤心頭再煩，也不準在家抽煙，身上有煙味也要等散了才能進屋。
可現在，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。
張強明嗆得血都要咳出來了，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咳過，他一邊咳不停咒罵自家這個白眼狼。
從消息傳回來時，他就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，可還是不死心，給張哆哆撥了電話。
他不敢說是自己的阿娘，只說是一個朋友的家裏人，張哆哆最近都在幫陸子宸做實驗，這件事雖有耳聞，但沒放在心上。
她在電話裏只匆匆說了句，服刑結束就可以出來了，讓在裏頭的人表現好點兒。其他的也沒多說。
張子坤垂頭喪氣將電話扔到一旁，沒來由地想起王秀花曾在黃會員第一次偷豬時說的那句，這人吶，一定要踏實，若是人貪欲太強，將來肯定會出大事的。
果不其然，就真出了大事！
當下，張子坤做了一個決定，帶著媳婦跟孩子去漢江，在監獄附近租個房子陪著坐牢的阿娘。
這也是身為人子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。
“你是瘋了嗎？要去你自己去，你怎麽這麽自私就不為孩子們想想，兩個孩子馬上就要上學，你現在要拖家帶口去一個陌生的地方，一切又要重新開始。你做決定之前能不能為我們母子三個考慮考慮下？還有你那個阿娘，我都不肖說，她是怎麽對我的，你心裏有數！”
想到這兒，李寶玉更是一肚子火，要知道她剛懷孕時，身為婆婆的黃會員壓根就沒管過她，沒給她做過一頓飯，洗過一件衣服，甚至連她生娃，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生的，沒有人關心也沒人伺候月子。
孩子生下來後，更是不聞不問，兩娃從出生到現在，從沒見過她們的阿奶。對孩子來說這個阿奶還不如鄰居，是個徹頭徹腦的陌生人。
可現在，張子坤竟然要為了一個這樣的阿娘不遠千裏攜帶她們過去守著，她做不到！
“你也要跟我鬧是吧？這麽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，還有你娘家那邊每個月要寄兩三千塊錢過去，你跟你前夫的孩子也是我在養著，我張子坤從娶你進門到現在，什麽時候讓你操過心？你要什麽沒給你買？你再看看我們家裏的幾個男人，哪一個不是靠女人養著？你如果執意跟我鬧，那你就自己帶娃在家待著吧！”
兩人因這事僵持了好幾天，最後李寶玉還是妥協了。
沒辦法，不得不妥協，因為她確實需要這個男人去賺錢。
畢竟娘家那邊還有兩個娃兒。
黃會員的這件事給了家裏沈重地打擊，張強明成日在家唉聲嘆氣，而張子坤不日前就帶著媳婦跟孩子去了漢江。
以前他也在漢江待過一段日子，原本想著出人頭地，可像他這種沒文化的混混，想要混出點名堂來，不是一般的難。
混了幾年再加上在感情上一直受挫，不得不回家發展。
在小縣城開個店，一家人也開開心心地過日子，也挺好。
有了孩子的他，也在開始承擔起一個做阿爹的角色，為了孩子再苦再累，他也毫無怨言。
可這兩年小縣城也不好混，這不趁著這次，又去大城市闖闖看，說不定能闖出一番名堂來。
他先是準備租一個屋子，再去給孩子找個學校，然後去找個養活家人的工作。
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。
可這第一件事，就處處碰壁。
現在的漢江比之前更繁榮，房租也比之前貴，跑了兩天路不是價錢貴就是環境差，總之都達不到自己的預期。
一家人就住在小小的旅館，連電扇都沒有，因為有電扇的房子得加錢。
漢江又被稱作火爐城，地表溫度比其他城市要高出一兩度，倆孩子熱得日夜啼哭，還起了一身痱子。
房東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們給趕出去，於是一家人又在烈日下尋找下一個旅館。
李寶玉手上抱一個，身後背一個，腳都唐破了一層皮，走一步就痛得眼淚直流。
想著自己不遠千裏嫁了個這玩意，更是心痛不已。
一路上罵罵咧咧地抱怨個不停。
張子坤這兩天處處碰壁，本就心情不佳，而自己的媳婦並不體諒自己，反而罵個不停，心裏更是惱火。
他怒視著自家媳婦兒，“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？你以為我願意啊，這不是還沒找到房子嗎？有本事你去找啊，你去賺錢啊？一家幾口人都要靠我一個人，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！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，當初也是覺得你人還不錯，要不然誰願意娶帶兩個拖油瓶的女人！”
真話之所以難聽，就是因為它“真”，張子坤這幾句，都是在李寶玉心口撒鹽。
李寶玉楞楞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男人，以前的恩愛跟幸福就就像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，現在夢醒了，她也醒了。
倆孩子本就身子不舒服，被張子坤這麽一吼，都呆住了。
想哭又不敢哭！只是一個勁兒往李寶玉懷裏鉆，極思恐懼地看著張子坤發出嚶嚶的哭聲。
“張子坤，你總算說出了你的心裏話是吧？你早就看我不爽了是吧？你以為我想嫁給你嗎？還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語給騙了，你要是不想過，那就分開，以後我們各走各的！”
這話一出，輪到張子坤楞在當場，“你怎麽能這麽不負責？當著孩子的面兒說這些？你就不怕孩子難過嗎？你好歹也是做娘的人，怎麽能這麽不負責？”
“我說什麽了？你自己呢？要不是你說出那些話，我怎麽可能會這樣？張子坤，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！”
兩人在馬路上吵的不可開交，引得旁人紛紛測目。
最後為了面兒，張子坤只好帶著她們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躲到一家面館門口休息。
“請問你是張子坤嗎？”
這時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走了過來，手上還拿著幾顆棒棒糖跟一袋老冰棍。
張子坤在漢江認識的都是一群年輕混混，哪有什麽老頭，可盯著這老頭看了許久，只覺得有些熟悉，卻又想不起來。
“我是你建國叔啊，你阿娘的事兒。我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，你不要怪我啊？”
黃建國對於這次的事兒，深感自責，他本來打算這個月底就跟黃會員去領證的，哪裏想到現在會落得這個下場。
張子坤遲疑了一會兒，這才想起來，喊了聲叔，安慰著，“叔，這件事跟你沒關系，估計是別人眼紅你們賺了錢，故意陷害你們的，你無需自責！”
才短短幾天，黃建國就老了幾十歲，也難怪張子坤一下沒認出來。
張子坤剛來漢江混的時候，就跟別人打架進了局子，還是黃建國去跟人家簽的協調書事後又在黃建國老家待了十多天。
那時，他年紀小，以為他真只是自己阿娘的朋友，卻沒想過是老相好。
“你們是不是還沒找到住的地方，要不就去我那湊合著住吧，我們一起等你阿娘出來。”
張子坤本想一口答應下來，卻又害怕媳婦生氣，偷偷往旁瞄了兩眼，見李寶玉沒說話，這才答應下來。
總算有個住處了，隨時這個住處又小又擠又潮濕，但比起流露在外頂著烈日，這已經是很舒坦的日子。
這個屋子是黃建國的祖宅，他也是最近才搬回來住，屋子受潮嚴重，墻角都是青苔，稍有不慎就會摔個狗吃屎。
張子坤的小女兒剛學走路，一天要摔好幾次，為此李寶玉每次都是邊哄人邊嘆氣。
日子再難也得過下去，她一直這麽對自己說的，等孩子再大點，再大一點兒，她就出去找個事做。
她要自食其力，絕對不做手心朝下的女人。
張子坤也在黃建國的推薦下去做了一名出租車司機，一個月五千塊錢工資，日子總算開始在慢慢好起來。
每個月一次的探監很快就來了，這天張子坤特意請了一天假，帶著家裏人去看望。
李寶玉本來是不想去的，但轉念一想畢竟人家是張子坤的親娘，又是孩子的阿奶，她也不好把事情做得那麽絕。
就這樣便跟著大家一塊去了。
人雖然去了這麽多，但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見到黃會員，而這第一次的機會，就給了張子坤，其餘人則在外面等著。
“子坤，你來看阿娘了，阿娘見到你，真是太高興了。”
拿著對講機，母子倆隔著玻璃嚎啕大哭。
“阿娘，你受苦了，是兒子沒用，兒子沒辦法保你出來，不過你放心，我帶著媳婦跟孩子來了漢江，我往後每個月都會來看你，我們全家人都在等你出來，你一定要遵紀守法爭取早點釋放。”
“好孩子，你答應幫我一個忙，你建國叔身體不好，你幫阿娘好好照顧他！”
黃會員哽咽道，握著對講話機的手都在劇烈地顫動。
張子坤沒想到自己的阿娘身在獄中，還在惦記著那個半老的男人，心裏越發不是滋味。
在他心裏，雖然張強明再怎麽不好，那也畢竟是自己的親爹，哪是外面的男人能比的？
可現在，他們全家都受了人家的恩惠，自然也不好反駁啥，只好點頭答應。
短短的十幾分鐘相見，然後又將母子二人的世界給隔開了，張子坤從探監室出來，整個人恍恍惚惚，連路都走不穩。
“你阿娘在裏頭怎麽樣？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啊？”
黃建國馬上走過去扶住張子坤詢問著。
阿娘何止是受了苦，人都瘦了一大圈，眼窩都陷了下去。面容如此憔悴，手上還有多處傷疤。
再見到黃會員的那一瞬，他這個猛男險些落淚。
可現在面對自己面前這個男頭發花白的男人，他卻猶豫了，不忍心說出真實情況，只好隨口說道，“她還挺好的，沒受什麽苦，就是瘦了點！”
“這樣啊，瘦點也行，她身子骨不好，又有糖尿病高血壓，說不定受下來，病就都好了！”
“我們回去吧！”
張子坤率先走在前頭，後面跟著兩個女兒，小女兒一蹦一蹦地想要他抱，喊了他好幾句，他都沒聽到。
坐在車上，點燃一根煙，慢吞吞的吐出煙圈，沈思了許久許久。
“你也別太擔心了，你阿娘那麽厲害的一個人，肯定不會讓自己受苦的。”
李寶玉安慰道，張子坤朝他擠出一個笑臉，然後發動了引擎。
黃會員坐牢了，這是不爭的事實，連帶著跟她有關的親人都遭受到非議。
大家茶前飯後談論的話題也越來越大膽兒。
這天程小小帶著張朝陽回了家，屁股剛落座就聽到小區的廣場上就黃會員這個事兒聊得熱火朝天。
“依我看黃會員這麽安分守己的人，肯定做不出這等子違法的事情來，說不定是在外面偷人，被人給打死了。”
期中有人冷冷說道，眼底都是不屑。
“也有這個可能，要知道我們那個村很多人都偷野男人，聽說早些年有個女人偷了一個野男人，被自己家的男人砍了數十刀，險些連命都沒了，後面雖然人救活了，可是這張臉啊就徹底給毀了，十幾道傷疤啊，瘆人得很嘍。”
“你這算啥，我還聽說過一個事情，就是跟外面的野男人把孩子都給生下來了，自己的男人卻還給人家養娃，一家人和和睦睦的，愉快的很。”
“真有這等事？那這女人還是挺厲害的，能瞞過這麽多人，而她家的男人心也真是大，竟然養別人的兒子，這太不可思議了。”
“嘖嘖，你還別說，這種人啊，就應該被拉去浸豬籠，太丟我們女兒的臉了，臭婊子，賤貨！”
幾人聊著聊著就開始罵了起來。
一個罵得比一個狠毒。
每一句都落在程小小心頭，像是在狠狠打她的臉，她頓時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，坐了一會兒抱著張桂鳳的小兒子起身離開。
剛回到家就看到張清華坐在客廳，陪幾個孫子孫女看動畫片。
張清華家的孩子特別多，張端午家兩個，張大鳳家四個，都放在家裏帶，幾個孩子特別吵，就連看個動畫片都能吵得哭聲連連。
“真是沒一個省心的，煩死個人，再鬧就把你們趕出去，不要你們住這裏了。”
別人從外面做事，一回家就有飯吃有茶喝，可自從張朝陽出生後，他就再也沒有這種待遇，張端午跟張大鳳這幾個孩子特別吵事，時刻不消停，可是畢竟是自己的下輩人，張清華也不好過於苛責，所以就只好將孩子們都帶在身邊。
“你可是他們的阿爺，小孩子調皮是難免的，你怎麽能這麽跟孩子們說，你還有沒有良心啊？”
程小小一進門就聽到這一幕，頓時火冒三丈，馬上就吼了起來。
那幾個孩子見有人給自己撐腰，紛紛躲到程小小的身後，一個個跟受了天大委屈哭得更兇。
“阿奶，阿奶，阿爺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？阿爺兇我們了。”
“阿奶，我們不喜歡阿爺，你把阿爺趕出去好不好？”
左一句“阿奶”，右一句“阿奶”，程小小那顆心都快要融化了，她挨個抱了一遍自個兒的孫子孫女，好生安慰了一番。
然後又繼續罵了張清華一頓。
張清華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順，在老家好歹還是個小隊長，多少能撈點油水，可是現在他們全部移民到了縣城，九個村統一管轄，也自然撤銷了隊長一職，沒了這個頭銜，再加上這裏不種田不種地，他便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。
冒著炎熱的天氣出去找事情做，可除了工地其他的活兒壓根就不招人，掙紮再三只好去工地做小時工，那會兒小時工才十塊錢一個小時，每天頂著炎炎烈日，背都被曬脫一層皮，可一想到能賺兩個錢所有的苦都不算苦。
他為了這個家已經竭心盡力了，只是日子還是不如意！
回到家程小小不知去向，幾個孩子又很調皮，他只不過是吼了孩子幾句而已，誰知竟被程小小罵了一通。
試問，他的心裏怎麽可能沒用氣不惱火？
這不從沙發上彈跳而起，直接將程小小抵在墻角處，一拳落在人家的胸口，“你這賤貨，你有本事再說一次，看我今兒不打死你!”
這一拳似乎不解氣，張清華又揮過來一拳，每一拳都耗盡全身的力氣，發洩著自己這十多年來的不甘與不忍，可是不管揮多少下拳頭，依舊滅不掉頭頂上的青青草原。
張清華將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傾瀉而出，毫不顧念絲毫夫妻情分，他只想出了這口惡氣，人在沖動的情況下，很多事情不由自己控制。
程小小只覺胸口沈痛無比，沒辦法呼吸，也沒辦法呼救。
幾個小孩嚇得瑟瑟發抖，一個個用自己弱小的身體護住程小小，可此時的張清華已經上了癮，一腳一個將孩子踢到一旁，尤其是張朝陽連著被踢了兩腳。
“阿爺，你不要再打阿奶了，再打我阿奶就死了！”
幾個孩子哭得不成樣，而程小小已經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，臉色蒼白奄奄一息。
“張清華，你是有病吧？都要打出人命了！”
趕來的是張富財，現在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小區，每天張富財都會抽空見程小小跟孩子一面，雖然今天剛見過，可他心裏頭總覺得隱隱不安，走著走著就來到程小小家樓下，聽到爭吵聲就趕忙上樓，屋內門窗緊閉，張富財在外不停地敲門，也正因此程小小才得以喘息。
“張富財，今兒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，找死！”
張清華生生挨了一拳，心裏滿是怒火，摸起一根板凳就朝張富財砸了過去，要知道這個張富財早些年就是個混子，不知從小到大打過多少次架，這不很輕易就躲了過去，那根凳子狠狠砸在飯桌上，桌面震碎好幾個茶碗。
眼前的情況十分嚴峻，程小小壓根都不敢去勸架，忙抱著幾個孩子往門外沖，誰知這時張清華一個閃現將大門給鎖上，“想跑？門都沒有，程小小張富財你們這對狗男女，這次總算落在我手上了，今天一個都別想跑，我告訴你們，一個都跑不掉！”
“你要做什麽？張清華，我警告你，你可別亂來，還有幾個孩子，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兒上，千萬別幹傻事，不然端午跟大鳳回家得多難過啊！”
程小小跪在地上，雙手死死抱著張清華的大腿，哭著哀求道。
張清華與她夫妻將近三十載，凡事都會順著她，可今日不知是什麽情況，突然性情大改，一腳又一腳踢在程小小身上，“你還好意思提到孩子，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張朝陽是你們這對狗男女生下來的孽種嗎？在你們做出那等子事出來後，就應當想到今日的結果！”
“那大鳳呢，端午呢，他們做錯了什麽？你可是他們的親阿爺啊！”
曾幾何時，當他知道自己的媳婦跟別的野男人的醜聞時，也懷疑其他的孩子並非自己所生，甚至萌發出想去做親子鑒定，可看到端午跟大鳳還有大陽他們幾乎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時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此時他定定地看著那幾個孫子，蜷縮在一團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嘴裏還在喊著，“阿爺，阿爺，你別殺我們，你別殺我們，我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，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！”
心中那個柔軟的地方突然被刺了一下，張清華眼眶瞬間紅了，“孩子們，你們別怪我，我也是沒有辦法！我是真的沒其他辦法了！”
“張清華，你混蛋，你這個混蛋!”
張富財忍著劇痛，朝張清華那邊撲過去，試圖從他手中搶過打火機，可這爭奪之際，打火機反而被丟到了沙發上，瞬間沙發濃煙滾滾燃起大火。
張清華與張富財扭打在一塊兒，而程小小已經虛弱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，幾個孩子嚇得只剩大哭。
很快火勢越燒越大，幸虧路上有人發現不對勁報了警，不然恐怕這一屋子的人沒一個能逃脫。
張清華跟張富財只是吸了大量濃煙，很快就從醫院醒了過來，而程小小重傷之下舍身護住幾個孩子，現在還在搶救室。
搶救室的手術燈一直亮著，張清華坐在門口，滿臉都是愧疚，他當時也是氣不過，才會犯下大錯，卻從沒想過要程小小以及幾個孩子的命。
張大鳳張端午聞訊也從外地趕回來，先是安慰了自己的幾個孩子，這才匆匆趕去醫院。
“阿爹，你是不是瘋了，你覺得阿娘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，你打她一頓出出氣就差不多了，你怎麽能去害我們的孩子呢！”張端午指著張清華的鼻子劈頭蓋臉將他給怒罵一頓。
等張端午罵完，張大鳳又輪了上去，姐妹兩人你罵一句我罵一句，什麽惡毒的話都從嘴裏毫不留情蹦了出來。
張清華也不回嘴，任由兩個女兒責罵，只是默默坐在一旁，一直盯著手術室的燈。
“朝陽弟弟，他怎麽樣了？”張大陽坐到張清華旁邊，滿臉哀傷。
雖然從別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，可在他心裏這個弟弟就跟自己的親弟弟一樣，每次他回家，弟弟都會纏著他請教各種問題，還說過將來要跟他一樣報效祖國，要當一名解放軍。
於是他教人家打拳，小小的年紀卻學的格外認真。
“他跟你阿娘一起在裏面搶救！”
張清華語氣沈重，想起在火光中的那一瞬，要不是張大陽不顧一切沖過來將自己護住，他恐怕會被砸下來的櫃子壓斷脊骨，或許會喪生於那場火海。
更可笑的是自己這條命是自己口中的孽種所救，他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呢？
甚至張大陽被送往醫院時，口中還在喊，“你們快救我阿爹，他暈倒了，先救他！”
“阿爹，你別自責，人已經被送到醫院來了，我們要相信醫生，阿娘跟弟弟肯定會沒事的，你自己要保重身體！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！”
怎麽可能不自責呢？
他不僅僅自責，更是想抽幾個耳光，不對，清醒過來時已經抽過自己了。
這個家差點就散了啊，差點就害死了很多很多人，差點就成了千古罪人，他怎麽能輕易寬恕自己呢？
搶救室的門一直到淩晨三點才打開，好幾個醫生大汗涔涔從裏面走出來，“誰是病人家屬？病人雖然現在過了危險期，但還要在重危病房觀察48小時，有什麽問題隨時喊我們！”
這一場大火，燒掉了程小小與張清華最後一絲情義，全身大面積燒傷，當時的醫療水平畢竟有限，也沒有所謂的植皮技術，程小小臉被徹底燒毀，肋骨也斷了兩根。
在醫院躺了兩個月，雖能正常行走，可再也不覆當年的美貌，從這之後，她活在陰影中，每晚噩夢纏身，醒來就哭，也不出門，也不跟任何人說話，總覺得別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，她也不敢面對任何人。
“阿娘，你別怕，沒事的，不管如何我跟阿爹都會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！”
因為她不跟別人說話，所以一日三餐都是由張朝陽送到房門口，每次張朝陽來送飯，都會跟她說上兩句話，而張朝陽口中的“阿爹”有且只有一個，那就是張清華。
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，甚至一度以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而自卑，他並不想成為那個痞子的孩子，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。
自他懂事起，就再也沒叫過張富財“阿爹”，每次程小小帶他去見張富財時，他都不耐煩的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。
每與張富財見一次，就像一把刀深深將自己刺一次，提醒著自己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。
所以他不想見，可程小小每次都會威脅他，所以他也只能敷衍一下。
現在挺好的，當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終於曝在陽光下，他反而不覺得難堪，反而讓他放松下來。
見不得光又如何呢？他還不是活得好好的！私生子又如何呢？那也罪不至死，不是嗎？
“朝陽，你是不是恨死了阿娘啊？”
“我不恨，我誰也不恨，這是我的命，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，我誰也沒恨過，阿娘，您也別想那麽多，人生沒那麽多過不去的坎，只要活著比一切都重要，我想阿爹也不會怪你的！”
才十五歲的張朝陽，卻像個大人一般沈穩懂事，正如他所言，他沒恨過任何人，能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。
只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不小，走到哪兒都是八卦的中心，那些從村子裏出來的長舌婦，才不會去管一個孩子的心裏承受能力，從不避諱就開始議論，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。
縱使張朝陽做好了各種準備，可每次聽到還是會難過一陣子，漸漸地他也很少出門，整日將自己窩在房間裏，除了吃飯其他時間都在家看書。
張端午跟張大鳳回家待了半個月又出去賺錢了，將幾個孩子一並帶了出去，程小小跟張清華經過此事後，兩人生了嫌隙，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住在一起，於是程小小帶著張朝陽搬去了倉庫，而張清華因為愧疚，每日下了工就去看看他們母子。
反觀張富財，自從見到程小小醜陋不堪的模樣後，就再也沒出現過，當別人議論起此事，他也從不站出來維護他們母子，甚至還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過起沒羞沒臊的同居生活。
“都怪阿娘不好，是阿娘識人不清，被人騙了，錯過了你阿爹這麽好的男人，都是阿娘的錯啊！”
每天程小小都會摟著張朝陽重覆這幾句，而張朝陽也只是安慰幾句，然後就一頭栽進書本中，他記得大哥說過要想改變命運，就只有多讀書，當你能像張哆哆那樣靠著讀書走出去，別人就不敢對你怎樣！
他雖然沒見過張哆哆幾次，可每次聽到張大陽聊到這個女孩時，總是雙眼放光，他相信大哥喜歡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優秀，他也要做一個優秀的人。
可程小小卻不這麽想，反而越來越自卑，覺得連自己的兒子都開始嫌棄自己，很快就抑郁成疾，每天疑神疑鬼說些胡話。
這天，張清華去河裏撈了兩條鯽魚，就往車庫這邊送來，看到程小小坐在鏡子前哭時，心中猛然一抽，“你別老是照鏡子，免得自己難受。”
這個車庫也是張清華當時一起買的，當時張清華想離婚，程小小說什麽都不肯，最後兩人就只好分開生活，便將這個車庫給了程小小。
現在看到程小小這副模樣，他的心中仍有幾分不舍，畢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，為了這個家操持半生孕育三個子女，他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。
“讓你見笑了，現在的我奇醜無比，別人看到都會做噩夢，你沒事就少往這裏跑，免得你吃不下飯！”
程小小自嘲了幾句，挖苦了自己一番，眼底的落寞隨處可見。
“你這說的什麽話，你我畢竟夫婦一場，現在我們還沒離婚呢，等哪天真離了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，我也懶得去看你！”
張清華很自然坐在她對面，端詳著這張臉，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張帶有疤痕不施粉黛的臉，反而更具吸引力，竟一瞬間看呆了。
“今天在這裏吃晚飯嗎？你要是吃晚飯的話，我就去做飯，你要不吃，我們母子就隨便吃兩口！”程小小緊張地詢問著。
期待又害怕。見張清華點頭這才緩了下來。
程小小與趙小惠不同，趙小惠是一個獨立而自強的女人，而她只是一個依附在男人身邊的小女人，如果沒有男人，她就像是孤海裏失去方向的船，不知道未來該去何處。
現在的她臉被毀了，昔日將她視作珍寶的張富財也開始躲著她，她現在的心思反而都放在張清華身上，開始研究菜譜。只要一有時間就會留人家吃晚飯。
而張清華也在這一刻終於享受到家的溫暖，雖然舊事並未徹底放下，但也不排斥。
“好，那就辛苦你炒幾個菜，我也很久沒見到朝陽了，這孩子不知道忙些啥！”
從那之後，張清華依舊不知如何面對張朝陽，所以很少提到，而張朝陽也是如此，所以也很少露面。
今日聽到張清華主動提起，程小小滿臉都是笑容，“這孩子說是要考職業學校，這幾日都將自己鎖在屋子裏看書，我去叫他出來。”
“不妨事，他在看書就讓他好好看書，別吵他！”
張清華忙制止，誰知這時程小小早就去敲門，隨後只見張朝陽滿臉倦容從房間裏走了出來......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